第一章


最先映入朱梓的眼帘的是白白的天花板,他闭上眼再睁开,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起来。鼻子轻轻地嗅了嗅,好重的消毒水味道。
这里是医院?
稍微一动脑子,朱梓便头痛得厉害,还有点儿恶心想吐。抬手想要揉一揉太阳穴,却触动了右手的伤处,痛得要命。
“你醒了?”友人路放撑在床边关切地问。
“嗯……”朱梓浑身无力,嗓子干涩,只发了一个音,就也痛了起来。
“对不起。”路放取来一杯水,扶著朱梓的头,让他就著自己的手喝,“要不是因为你们带方方去看病,就不会发生车祸。”
混乱不清的思绪间被捋清,之前发生的事,像过电影一般在朱梓脑子里匆匆闪过,喝水的动作因此停了下来。朱梓盯住路放的眼睛不放,声音有些颤抖,“她……她在哪儿?”
路放沈默不语,朱梓不愿往最坏的地方想,抱著侥幸心理侧过脸去看隔壁床的人,心里猜测著说不定妻子就躺在那儿。
可,隔壁床上躺著的只有一位左腿打著石膏昏迷不醒的陌生男人。
“对不起,医生说……”路放顿了顿,小心观察著朱梓的表情,不忍心说,却又不得不说,路放索性别过脸鼓足勇气说出那噩耗,“当场死亡。”
这个答案朱梓大约猜测到一些,在出租车上妻子的话明显就是遗言,可是当自己真正面对这个事实的时候,却又觉得发生的太过突然,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方方怎麽样?”
路放一怔,朱梓的反应未免有些异常,可他不敢问,只得老实地回话,“只是擦破些皮,受了惊吓,这多亏了她的保护。”
“孩子没事儿就好。” 朱梓又问了车祸的起因和死伤程度才闭上了眼说,“我累了,你陪了一夜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对於朱梓的过於平静,路放反到束手无策起来。想劝他,但是从哪里劝起?如何劝?这时候说什麽无非都是伤口撒盐,让朱梓再一次忆起车祸现场,让他再一次想起丧妻之痛,现在能做的,大概唯有等他自己慢慢愈合。
路放拍了拍他的肩,“好好休息,丧事我和琅寰宇、杨骁会帮你打理。”
“别告诉我爸妈,免得他们在国外也不安心。”
路放依言点点头,退了出去。
原本就安静的病房里,少了两人的对话几近死寂。朱梓紧闭著眼,车祸前、车祸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就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剥去了回忆的外皮,过程痛苦、浸满泪水,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妻子没了。那个前一刻羞红著脸告诉他打算为他生一个宝宝,後一刻便虚弱无力地说恐怕没这个机会的妻子,没了……
妻子没了,家没了,什麽都没了。出院之後,我该何去何从?回到哪个空空的别墅麽?朱梓提起嘴角,笑得无限凄凉。家已经不复存在,去哪儿都一样。
“咳咳咳……”猛烈的咳嗽声打断了朱梓的思绪,隔壁床的人咳得实在厉害。
“你没事儿吧?”朱梓略带紧张地问著隔壁床的陌生男人。
男人睁开眼望了朱梓一眼,紧跟著又因咳嗽不得不眯上眼。朱梓见他咳得脸色涨红,说不出话,心里也替他担心,哆哆嗦嗦地伸出无力的左手,赶忙按下呼叫铃。
医生来得飞快,走路带风,後面跟著名打下手的小护士!!地一路小跑。医生检查仔细检查一番,没发现有什麽大毛病,小护士还在一边帮男人拍胸口顺气。
说起来丢人,男人一停下咳嗽,便红著脸解释。刚才醒来想跟隔壁床的朱梓说话,不知是因为昏迷太久没说话,还是睡姿不正确,反正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男人看著朱梓的紧张模样,忙著跟他解释,结果又被呛了一次,咳嗽就更不可能停歇下来,真是乱上加乱,才闹出这麽一个小笑话。
医生走後,男人的脸还是红彤彤的,对著打折石膏还吊在半空中的左腿嗷嗷叫痛。
朱梓拿起枕头垫在後背,一遍遍地抚摸著右手上的石膏,仿佛他手下的不是手臂,而是一条生命,“痛也比丢了命的好。”
男人见朱梓神情阴沈沈的,以为刚才的话不仅是对自己说也是对他说的,可他真是痛得厉害,小心翼翼地问:“你不痛麽?”
“手?”朱梓摇了摇头,“痛。”
男人被朱梓又是否定又是肯定的答案弄的有些糊涂,想来去问他缘由,还未开口,朱梓直接替他解了惑,“我痛的不是手,是别人。我痛,我痛我的妻子,好好的一个人没了。如果我没有让她坐在前座,她就不会死。”
“节哀吧,人的生死不是由我们决定的……”男人还想安慰他几句,可是被突然探病的人打断。
路放提著饭盒,後面跟著何仲亭、何方,三个人一起走了进来。
何方进了病房,甩开何仲亭的手跑到朱梓床前,趴在病床边低著头跟朱梓道歉。
朱梓不解地问何方的爸爸和干爸爸,“方方犯什麽错了?”
何仲亭推了下何方的後背,“让她自己说。”
“要不是方方,阿姨也不会死。”说著说著何方哭了起来,吸了吸哭出来的鼻涕,接著说,“阿姨对方方好,一直把方方抱得很紧,所以方方才会没有受伤。”
“既然是阿姨心甘情愿去保护你的,方方就没有错。”朱梓帮何方抹去脸上的眼泪,孩子真是最纯真的人,无心的一句话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有用,只可惜他没有机会和妻子去生这麽一个可爱的宝宝了。
“阿姨比方方的妈妈对方方还好,所以阿姨让方方叫妈妈,方方就叫。方方很听话了,为什麽阿姨还会走?”
“阿姨不是走,是去了另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何方停止哭泣,黑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叔叔没有骗人?”
“没有。只是阿姨要去很久很久,久到方方长大了都不会回来,但是很久以後叔叔回去找她。”
路放听到朱梓说要去找妻子,不免一惊。
朱梓看出他的担心,又说:“我不会想不开的,如果我自杀了,她一定不会原谅我。所以我说以後,只是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
《神雕侠侣》中的杨过等小龙女一等就是十六年,朱梓才刚三十而立,只怕要等的年数远远大过这个数,并且他等待的是死亡。有人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路放认为最可怕的是让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去等待没有边际的死亡。
悲伤笼罩著病房,压抑著大家。何仲亭提起路放手上的保温壶,打开盖子,找出勺子跟筷子,以再不喝汤就要凉了为理由,还算成功地打破悲伤气氛,岔开了话题。
护士推来了午饭,分别放在朱梓和隔壁男人的床头柜上,转身去下一个病房送饭。
朱梓不像路放是个左撇子,右手不方便,左手更是不可能拿起筷子,只好拿了勺子一口一口地吃著饭,吃了大半碗後,又喝了部分路放送来的汤。
朱梓见隔壁的男人埋头吃饭,也没见有亲戚朋友来看他,就问:“喂,还有汤你要喝麽?”
“咳咳咳……”男人又被呛到了,只不过这一次是米饭。
何仲亭忙把剩下的汤倒进干净碗里递过去,男人就著汤才把饭咽了下去,窘迫地道著谢。
朱梓纳闷:这人怎麽总是被呛到。
饭後,医生说病人需要休息。加上过了探视时间,路放只好左手拉上何仲亭,右手牵著何方道别离开。
往後的几天里,朱梓的几个朋友轮番照顾他,陪他说说话,帮他擦一擦身体,谁叫伤在手上行动不便呢?
路放每天按时来送汤,开始的几天里,朱梓有心每天都剩下的一些给隔壁床的男人。路放深知他这个朋友对谁都好,要不是受了伤,估计朱梓会亲自下厨,後来干脆做了两人份的。
得了口福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满嘴谢意。
日子过得不慢不快,同房的两位病人身体还很虚,平日里大半的时间花在了睡觉上,很少聊天。几次偶尔的谈天,才知道原来他俩是同一场车祸的受害者。男人乘车的司机酒後驾驶,撞上朱梓乘的车。提到车祸,朱梓自然想到妻子,男人心里骂自己不会说话,嘴上骂著司机的不负责任。
朱梓笑了笑,没搭话。
男人老实的闭上了嘴,躲进被窝里。
又过了几天,男人睁开眼发现隔壁的床竟然是空的。猜想朱梓十之八九是出了院,心里竟然滋生出小小的失落敢。旋即又觉得奇怪,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失落。
估计是朱梓出院自己就没了口福吧。男人不禁自骂:“你这个吃货。”
吃了顿没有美味汤的午饭,好在有暖暖的阳光弥补,才消减了男人少许的失落感。男人闭目躺在床上,阳光拂过全身,说不出的舒坦。
咯吱,病房的门被推开。这个点大概是医生吧,男人没说话,依旧懒洋洋地躺著。
忽然阳光被人遮住,男人睁眼一看,朱梓面对著窗外站得笔直。
“你没有出院?”男人先开了口。
朱梓侧过脸来,半边身子靠在窗框上,“没有。”
“哦。”
没了话的两人,一人看窗外,一人看著看向窗外的人,病房里静得掉跟针也能听见。
朱梓又一次先开了口,今天的他似乎比前几日爱说话了,虽然只是寥寥几个字。
“怎麽没见亲戚朋友来看你?”
男人目不转睛的看著朱梓,声音有些落寞,“我是孤儿。”
朱梓略带激动地转过身,看见男人的眼神之後,不免对自己的反应有些懊恼,於是又转了回去,淡淡地问:“出院後你去哪儿?”
“不知道,出租的房子快到期了,腿打著石膏行动不便,便利店的老板一定会辞掉我的。”男人越说越沮丧,低著头不去看朱梓。
“明天一起出院,你来我家住吧。”
男人大吃一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麽,嘴不能闭地抬头看向朱梓。
“我不是骗子,我家很大,现在少了个人更空了。”朱梓顿了顿,思考著要不要接著往下说,天人交战一番,还是说出了心里话,“我只是想找个人陪陪我,我不收你房租,我家也有客房,你不用睡沙发。做饭、家务活都不用你,你不想说话也没关系,我只是看到家里有个人就满足了。”
阳光照在朱梓半边脸上,晃得男人看不清,反倒是另一半被衬得格外清晰,只可惜除了凄楚,什麽都看不出来。
第一次听他说出这麽多话,竟然如此让人心痛……男人的心口想被人扎了几下一样,痛得紧,旋即著了魔似的,丝毫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朱梓从阳光中走了过来,影子被调皮的阳光拉得很长。他伸出左手,像是好不容易存够钱买到自己喜爱的糖果一样,笑得腼腆,“我叫朱梓。你呢?”
男人从被窝里抽出被捂得热热的手,握上朱梓的,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冷,和他脸上的笑截然不同。冰冷的手激得男人牙齿微微打了个寒颤,“楚……楚杰。”
楚……杰……朱梓一愣。
当自己冰凉的手被楚杰温暖,朱梓才回过神来,後知後觉地发现,从刚才开始两人的手就一直握在一起。
很久之後楚杰才知道当时朱梓为什麽要发愣,他脑子里,究竟想到了什麽。

 

第二章


楚杰住院的这段时间一直穿著病号服,无亲无故的一个人自然不会有人给他送衣服,入院前的衣服在车祸中损坏了,出院时只好穿朱梓的。可惜朱梓比楚杰高出半个头,楚杰穿上朱梓的衣服,袖子、裤腿都长出一截,只好翻折上去,样子很滑稽。
由於出院是突然决定的,朱梓并没有跟朋友们说。无人接送的难兄难弟,断腿的拄著拐杖,断手的脖子上挂根纱布带子吊住右手,拿上出院手续打车回家。
朱梓并没有因为车祸而对出租车产生不可抵触的恐惧,毕竟车祸来得突然,不是人所能控制的。朱梓深信恐惧来自心里,出租车只是发生灾难的载体而已。这个世界上随时都可能发生灾难,如果怕这怕那的,人是不是就不用出家门了?就算不出家门也有可能会碰上地震,该你倒霉,肯定跑不掉。朱梓能想通这些,也算值得庆幸了,只是,不是所有人能想通所有的事,妻子没了的这个事实朱梓接受了,那接下去的生活他准备好了麽?
出租车驶入小区,停在家门前。朱梓付了钱,领著楚杰下车。
朱梓掏出长裤口袋里的钥匙插入锁糟中,轻轻拧动,拧到底朱梓却停下手里的动作。楚杰见门已经打开,朱梓却没了动作,便帮他推动门板,“嘎吱”一声,门缓缓打开。
家里还是走前的样子,只不过少了个人。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朱梓鼻头一酸,还是忍下了涌到眼角的泪水。他脱了鞋,赤脚走了进去。
“地上脏。”楚杰叫住朱梓,这别墅将近一个月没人住、没人打理,地板上早就铺满薄薄的一层灰。
朱梓好似没有听到,径直走到窗边。
主人都不在乎了,楚杰这个即将成为白吃白住的人也不好有什麽意见,脱了鞋子,也随他光脚走到窗边,身後留下两排脚印。
窗台上摆放著几盆枯萎的植物,毫无生气地低垂著脑袋。从窗边地上几片干枯的花瓣依稀能猜出,这些植物也曾花团锦簇、绚丽夺目过。
朱梓摩挲著花盆的边沿,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看著盆里的植物,“我们走前这花还没有开,它怎麽不等我们回来就败了?还是它一开始就知道,回来看它的只有我一人。”
“不是还有我麽?都是我没有眼福。”楚杰左腿不便,要不定会帮朱梓把地上的花瓣捡起来,眼下却只能拍拍他的肩安慰他,“花开花败由花期决定,这回没看到,我们再去买几盆放在家里,下次我陪你一起看。”
睹物思人的朱梓愣愣地抬头,楚杰冲他笑了笑,“快到冬天了,我们去买梅花好不好?”
朱梓还没来及细想,就已经点头答应了他。
楚杰右腿承受整个身体的重量,时间久了吃不消,拄著拐杖的腋下也被戳得发麻。朱梓看他晃晃悠悠的快要倒了,帮他抽出椅子让他坐下休息。楚杰摸了下椅面,又是一层灰。
朱梓让楚杰靠著桌沿等他,回来时手上多了条抹布。他弯腰去擦椅面,却发现椅面上多了一副猪头。
一旁的楚杰摇了摇沾满灰尘的手指,那可是他短时间内的大作,“画得像麽?”
“一眼就能就看出是个猪头。”
“啊?”楚杰故作失望,“我画得才不是猪头。”
朱梓的好奇心被他挑起,想要一探究竟,“那你画得这是?”
“你呀!”楚杰很认真地说,跟著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朱梓跟著他一起笑了下,虽然只是淡淡的一抹,却被楚杰紧紧抓牢。楚杰吁了口气,心想:他终於笑了。

朱梓家是上下两层的小别墅,让两个手脚不便的人打扫干净简直是天方夜谭。朱梓给物业挂了个电话,一会儿工夫,一位小时工阿姨被派遣过来。
朱梓叮嘱她把地板和窗户擦干净,主卧和客房的窗帘、被单、窗套全部换下洗净就行了。至於晚饭,他自己来做。
楚杰一瘸一拐地跟在朱梓屁股後面,朱梓进了厨房,他就也进厨房。朱梓打开冰箱,他探头一看──蔬菜变成了暗黑色,青椒软稀稀的还在往下层滴水,盘子的剩菜发出阵阵酸味。朱梓关上冰箱门,刚好看到下楼来的阿姨,便让她把冰箱冷藏区的东西都丢了。
阿姨点点头,指著手里捧著的衣服问:“先生,这些放在主卧床上的衣服要洗麽?”
那些是走前急匆匆换下的睡衣,有朱梓的、也有妻子的。朱梓咬著下唇,想了几秒说:“都洗了吧,洗好晒上。一共多少钱,我先给你,我们出去买些菜,万一回来迟了,你忙好先走。”
“不用不用,您把钱给物业,到时候我跟他们算。”
朱梓从厨房的柜子里找出几个购物袋递给楚杰,然後拿起玄关处柜子上的熊猫头储钱罐,倒了几枚硬币放在口袋里之後才出门。
小区附近有家大型超市,当初开在这儿就是为小区住户提供方便。朱梓步伐很慢地向超市走去,楚杰拄著拐杖刚好跟上他的速度。
一阵风吹过,楚杰挂在拐杖上的购物袋被风吹起,风停下,购物袋擦过朱梓打著石膏的手又飘落下来。
朱梓一边慢慢地走一边侧过脸看楚杰,因为拄著拐,所以楚杰右边肩膀略微向右下方倾斜,一不注意就会把挂在拐杖上的购物袋误看成挂在楚杰肩上,配上他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带发修行的苦行僧。朱梓继续想象,如果楚杰穿上黄色僧服,再剃个光头,那岂不是正要变成一个和尚了?画面一转,这和尚坐在自家餐桌旁,急不可耐地仰头喝光自己炖的骨头汤,还意犹未尽地砸吧著嘴问:“还有没有?老衲还要一碗。”想著想著朱梓就笑出了声。
见朱梓那副样子,楚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怎麽突然笑了?”
“没什麽。”朱梓摆摆手,忽然想到椅面上的那个猪头,“之前你是故意逗我笑的吧。”
“嗯。”没有被人揭穿的窘迫感,楚杰大方地承认,还理所当然地说,“我马上就要成为吃白食的人了,要是逗不得你开心,我哪能吃得安心?”
朱梓会心一笑,他心里清楚,楚杰是心肠好,刚才的话也是为了逗他开心。当初在医院冲动地提出让楚杰住在他家,只是怕房子太空太安静。眼下,楚杰的表现完全超出他的设想,也许有这麽一个人陪著也好,至少在痊愈的这段时间里,朱梓希望他能一直陪伴左右。至於痊愈的是他的手臂,还是他的心,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天气才刚转凉,超市早早地打开了空调制热。原本楚杰左腿上打的厚厚的石膏就闷得他发热,现在热风灌了进来就更加的热,外带有些发痒。他右手努力地向左腿石膏逼近,身体扭成了S型,好不容易手刚触摸到石膏,就被朱梓一巴掌拍开。
“手掌那麽厚,小心伸进去影响才固定好的位置。”
“那我痒怎麽办,你不让我挠我全身都会痒,你不知道痒是会传染的麽?”楚杰挠了挠手臂、挠了挠脖子、又转向腮帮子,颇像一只正在抓虱子的猴子。
“传染是传染给别人,没听说过传染给自己的。”朱梓说著往生活用品区走,楚杰跟在其後。
朱梓加快脚步,从不远处的货架上拿了个什麽东西又快速走回来,塞进楚杰手里。
楚杰低头一看──痒痒挠。赶紧把它塞进石膏与腿之间,轻轻地挠啊挠,面部表情说不出的舒坦,就差闭上眼躺在床上用品区的样品床上了。
朱梓耐心地站在原地等他挠,“还好没有包装,只在把柄那儿栓了个价格牌。”
“对,就是。”楚杰附和道,“我可不想成为车祸撞不死,却被痒死的人。”
朱梓脸色一白,楚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暗骂自己嘴笨,哪句话不能提就偏偏提。
楚杰用痒痒挠戳了下朱梓的腰,岔开话题不让他瞎想,“我们再去买一个,以防回家後你痒了要跟我抢。”
“嗯。”朱梓的脸色回过来一些,跟著楚杰一起往前走。
楚杰右手握了两个痒痒挠,一起敲了下脑门,“哎呀,瞧我这猪脑子,忘了推个手推车过来。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我去吧,你去了也推不过来。”
不过断了腿而已,连推车这种小事都做不了,真成了废物了……楚杰看了下拐杖,心底有些小小的沮丧。
朱梓见他耷拉著脑袋,停下脚步对他招招手,“过来,一起去吧,我推了车就没手拿食物了,到时候还要靠你。”
朱梓的手像是一根线,一半在他手中,另一半拴在楚杰身上。听到朱梓同样需要帮忙才能完成平日里的小事,楚杰心里竟然滋生出小小的兴奋感,他架空拐杖,单腿蹦了过去。
“也不小心点,急什麽。”朱梓小声责怪他,“万一摔倒了,我这个独臂大侠可没办法把你弄走。”
似乎是被楚杰感染了,朱梓也开起玩笑,楚杰一时错愕,随即放下拐杖老实的拄著,与朱梓并肩同行。
选好晚饭所用的食材,买了些水果零食,朱梓又帮楚杰挑了一套洗漱用具。付了钱,两人一个人提著一个购物袋出了超市。
回到家时,天色渐黑,小时工阿姨已经走了。
朱梓提著装有食材的购物袋进了厨房才想起,他只有一只手能活动,怎麽洗菜、怎麽做饭?
楚杰费劲把椅子拖向厨房,朱梓不解,“你这是?”
拖了半天,楚杰累了,直接坐在被他拖到半道上的椅子上,气喘吁吁地说:“我一个人在客厅无聊,去厨房监工,防止你偷吃。”
“我做的饭,自己还不能吃了?”朱梓好笑,让楚杰站起来,帮他把椅子搬进厨房,“既然这麽说,我坐椅子,你做饭。”
楚杰的眼神里有明显的吃惊,而後面露难色,“我不会做饭。”
“我教你。”朱梓指了指被石膏保护起来的手臂,“我这样这麽切菜?”
“说好了,我只负责切菜,炒菜什麽的我可不负责。”
“行,那你先把土豆给洗了,然後用小刀把皮刮掉。”
楚杰搞定好一切,朱梓已备好刀和菜板,靠在橱柜上等他。
楚杰目光扫过菜板和朱梓,最终落在自己手里的两个土豆上,“我切?”
“嗯,土豆丝。”
“这我可不行。”
朱梓拉来椅子放在菜板前,摆了个请的姿势,“不试怎麽知道?”
一句话、一个动作,堵得楚杰出不说话,只能硬著头皮上。
橱柜不高,楚杰坐下後正好够得著。他右手拿刀左手扶著土豆,两手架起,如同小学生刚开始练字的认真模样。
“对半切,然後一半一半地切片,最後切成丝。”
“遵命。”楚杰深吸一口气,终於切下了第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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