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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在卧室里醒来时已是初一晚上,酸疼的腰部提醒蔺扶苏这24小时是如何疯狂,中途清洗过的后穴又被注满体液,在微微挪动身体时滑出体外,淫靡得让人心悸。
"醒了?"
期待的问候从头顶传来,随即覆上的躯体让蔺扶苏再忍不住求饶,"不要,腰疼......"
虚软的声音让秦飞扬无奈叹气,因怕影响蔺扶苏工作而禁欲数天的狂热需索只得暂告终止。
翻身下来,秦飞扬从枕下抽出一张纸塞到蔺扶苏手中,"新年礼物。"
床头灯映出纸上的内容--房屋所属权状,对这样一份厚礼,蔺扶苏实在无法淡然以对,"你把我的贷款还清了?!"
"是啊,这房子现在完全属于你了,高兴么?"
相对于秦飞扬的得意,蔺扶苏的心态是复杂难解的,渴望已久的东西不并希望以这种方式得到,却无法拒绝男人的示好。
"谢谢!"
"还有一件东西给你,不过你得保证收到后不生气。"
犹豫的举动引起蔺扶苏的疑问,思考再三,还是给出了承诺,"不生气。"
松了口气的秦飞扬从床头柜中拿出一盒录像带递给蔺扶苏,"这是那晚的带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的了。"
把带子捏在手中,蔺扶苏呆愣半晌才省起质问,"为什么给我,你不怕我不受控制?"
秦飞扬自负一笑,"你还想离开我吗?!"随着话音,性器又顶进蔺扶苏后穴中。
仿佛印证般,习惯男人进出的身子自动缠上来,带起一波眩晕,蔺扶苏苦笑着,确实是......不太想离开了啊......

初四晚上,和兄弟们聚会完的秦飞扬急急往家赶,还有明天最后一天假期,过了今晚,就不能再对扶苏需索无度了。
电梯门打开,冲出来的秦飞扬惊讶地看着簇新的防盗门,走错楼层了吗?胡疑地看看对门,是自己空置已久的702没错,那么,是扶苏换门了?
按下门铃,没有等来开门声,倒是门旁新装的可视对讲电话闪起了指示灯,拿起听筒,画面上映出熟悉的身影。
"扶苏,开门。"意识到产生了某种变故,秦飞扬的语气带了不自知的焦躁。
"秦飞扬,如你所愿,我可以试着做你的恋人,"蔺扶苏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动,淡然陈述的内容显是已经深思熟虑,"但这不代表我能原谅你最初的强迫。"
焦躁迅速被喜悦取代,秦飞扬爽快地提出解决方案,"要怎么做才能原谅我,你说,我照办。"
"从现在开始,尊重我,我不愿意的事不许强迫我,和我交往期间不得与他人发生关系。如有违反,我有权随时终止我们的关系,你必须无条件配合,不得提出异议。"
"OK,没问题,"条件出乎意料的简单,秦飞扬立刻答应下来,兴奋得得意忘形之余开始胡说八道,"我的小弟弟只喜欢扶苏,决不会射到别人身上,乖,快开门,让我好好疼疼我的宝贝儿。"
严肃的交谈变成下流的对话,蔺扶苏气得七窍生烟,"我累了,你回对门去睡吧,还有,一个月内不准碰我。"
乐极生悲下,秦飞扬连忙哀哀恳求,"扶苏别闹了,快开门,我今天喝了一盆鳖汤,你不帮我弄出来要憋死的。"
隔着话筒仿佛能听到磨牙的声音,秦飞扬还想再求,忽听蔺扶苏一声暴喝"去冲冷水灭火",随后画面回复黑暗。
望着手里挂断的电话,秦飞扬傻眼了,天啊,今晚他该怎么办?

***** ***** *****

院长办公室。
"院长,你找我?"
蔺扶苏坐进办公桌前的客椅中,向玛利亚医院的院长李铭远询问着,同时对身旁一同列席的血液病科主任陈唯显点了点头。
"扶苏,你是不是在求学期间做过造血干细胞的捐赠登记?"得到蔺扶苏肯定的回答后,李铭远与陈唯显对望一眼,"叫你来是有件事和你商量,陈主任的血液病科收治了一个病人,在治疗上可能会需要你的帮助,详细情况让陈主任和你说明一下。"
收到指示的陈唯显笑着看向年轻的同事,"血液科半个月前收治了一个病人,诊断后确认为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病情恶化很快,唯一的治疗希望就是造血干细胞移植。由于这个病人是台湾人,来香港游学期间发病住进我们医院,所以我们首先在台湾骨髓库和他的亲属里寻找,但很遗憾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型,随后我们分别联络了大陆和香港骨髓库,搜索后发现你的配型和患者非常吻合,所以......"
听到这里,蔺扶苏已完全明白了陈唯显的意思,"要抽取我的造血干细胞吗?没问题,我会配合你,什么时候开始?"
"呵呵,我就知道在你这里不会费事,"陈唯显和李铭远同时笑起来,"不过不用急,我们还需要抽取你的血液做进一步化验,同时为移植手术做一些前期准备,大概两周左右吧。"
李铭远接过陈唯显的话,"扶苏,你把工作提前安排好,等陈主任准备好后你就住进血液科病房,开始提取造血干细胞。"
"好。"

蔺扶苏扔掉止血棉签,和血液科的护士道别后敲开陈唯显的办公室。
"扶苏,抽完血了?"陈唯显见蔺扶苏进来,忙站起把同事介绍给正在交谈的一位女士,"卢太太,这位就是蔺医生,令郎的造血干细胞提供者。扶苏,这位卢蔺幼薇女士就是病人的母亲。"
背对蔺扶苏坐着的女人转过身,露出一张保养得宜的美丽脸庞,缓缓起身的动作优雅端庄,带着上流社会特有的矜持伸出手,"犬子不幸患病,承蒙蔺医生施以援手,感激不尽。"
呆愣愣地看着卢太太掩不住鱼尾细纹的美目,似在哪里见过般的感觉忽地冲上蔺扶苏心头,强烈得不可思议。
"想不到卢太太的粤语竟说得这般流利。"
轻握下娇小的手掌,蔺扶苏用客套话掩饰住一瞬的失态。
卢蔺幼薇笑了笑,"我自幼在香港长大,二十余年前才嫁去台湾。娘家姓蔺,说起来与蔺医生倒是本家。"
正苦苦思索的蔺扶苏倏地一惊,遥远的记忆碎片一点点从脑海深处翻找出来,渐渐拼成一幅图画,隐隐显露出令人震惊的内容。
"我还有病人等待诊治,先走一步。"
匆匆别过两人,蔺扶苏逃般离开血液科冲进洗手间,凉水浇上面颊,冷却下发热的头脑,抬眼间,洗手池上方镜子中映出一张失去血色的面容--挺翘的鼻子,笑起来时左颊若隐若现的酒窝,眼尾微微上挑的清亮凤眼......与方才那位卢太太的容貌何其相似。怪不得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原来分明便是自己的女装模样。

"扶苏,你被抱来孤儿院那天还未足满月,一位好漂亮的小姐把你交到我手上,求我好好照顾你。看得出来,那位小姐出身很好,只是不知为什么不能要你。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你突然大哭起来,她站在那儿眼泪一颗颗往下掉,用来擦泪水的手帕都湿透了也没止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走掉。因为走的时候太匆忙,那块手帕掉了也不知道,我拾起来看,帕子的一角上绣着‘幼薇'两个字。等她走了,我打开包着你的小被子,发现里面有张纸,写着你的生日和一个‘蔺'字,我便给你起名叫蔺扶苏,不过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蔺是你的父姓还是你的母姓......"
回想起苏院长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讲述的身世,蔺扶苏只觉头晕目眩,浑浑噩噩了好一阵才慢慢走回办公室。

处理完最后一个病人,蔺扶苏示意护士叶小姐结束了下午的门诊,今天的冲击太过巨大,他需要时间来沉淀下烦乱的心绪。
门开了,又有人走了进来,蔺扶苏不悦地看过去,"叶小姐,我说过今天门诊到此为止......"
"蔺医生,抱歉打扰您,能和您谈谈么?"
进来的并非助理护士,望着可能是自己生母的女人,蔺扶苏无法拒之门外。
"可以,卢太太请坐。"
亲自起身倒了杯咖啡递过去,蔺扶苏坐回办公桌后,强迫自己收敛起所有激动,尽量保持平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谈话。
轻啜一口冲泡出来的速溶咖啡,不惯饮用的平民口味让纤丽的眉峰微皱一下,随即展开。放下杯子,看向对面俊美的医生,不知为何,自见到的第一眼起,卢蔺幼薇对这个年轻人便生出极大的好感。
"蔺医生年轻有为,又这么富有爱心,遇到您真是我们母子的福气。"
"卢太太客气了,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职责,换做我的任何一位同事都会这么做。"蔺扶苏若无其事地交谈,暗中却专注地观察卢蔺幼薇的每一个神态动作,想知道真相的心情不住躁动着。
"蔺医生救人无数或许不以为意,但对一个母亲来说,亲子病危无异剜心之痛,况且先夫去世多年,犬子乃卢家唯一后代,若有不测......"说到这里话题骤然停顿,卢蔺幼薇显是不敢再想下去,生恐一语成箴。拭了下湿润的眼角,从精致的手包中抽出张支票放到桌上推至蔺扶苏面前,"犬子性命有赖蔺医生保全,微薄之物不成谢意,还请不要推辞,手术成功之后,卢家另有谢礼......"
眼前的情况让蔺扶苏升起一股恚怒,卢蔺幼薇对他医学操守的置疑和用金钱衡量生命的态度狠狠划伤了他的自尊。望着支票上十万美金的数字,蔺扶苏脸上浮出轻蔑的微笑,"即便今日求救之人身无分文,我也不会置之不理,不过是取些造血干细胞而已,卢太太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反悔不给。"
拿起支票,蔺扶苏只想扔回去,却在眼光掠过间看清底下的签名--‘卢蔺幼薇',顿时一颤。十二年前,苏院长交给他的那堆物品中,写着生日和姓氏的白纸上也是这样秀丽的笔迹,一模一样。
蔺扶苏突如其来的愤怒让卢蔺幼薇满是弄巧成拙的尴尬和惶恐,不由嗫嚅地解释,"蔺医生,我不是有意冒犯......"
"三十年前,卢太太可曾去过一家名叫‘育德'的孤儿院?"
再忍不住探知身世的渴求,蔺扶苏将支票放回卢蔺幼薇跟前,直直看向那双和自己一样的凤眼。
仿佛听到咒语般,卢蔺幼薇倏然僵住,睁大的双眼里盈满震惊。
一分钟、两分钟......几近一刻的时间里,卢蔺幼薇的眼神从震惊转为猜疑,从猜疑转为狂喜,继而又从狂喜趋于犹疑,终至黯淡无光。
"不,我从没去过什么孤儿院。"
强自镇定的语调进入耳中,蔺扶苏无力地闭上眼睛--期待,落空了,更多的,只是伤痛......

"我要下班了,卢太太请回吧。"
收起支票,卢蔺幼薇强撑着起身,离开前忍不住回头,面对蔺扶苏落寞孤寂的身影,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能说出一个字,仓惶地逃离了这里。

第十一章

早就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但当面遭到生母否认时,心,还是无可避免地伤到了。蔺扶苏呆呆地坐着,任大脑一片空白,残酷的现实,连想一下都会疼得撕心裂肺。
早过了下班时间,黑暗的办公室里没有一丝光线,直至手机铃声响起,闪亮的屏幕显示出同居人的号码,才将蔺扶苏自麻木中拖出。

八月的香港便如进了蒸笼般暑热难耐,从办公室出来,一路走到地下车库,蔺扶苏已热得喘不过气来,习惯性地看向惯用的车位,黑色奔驰正静静趴伏着,脚下不由自主便快了起来。
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的位子,车内的空调冷风立刻包裹上来吹走一身暑意。扯掉领带喘出一口长气,憋了一下午的悒郁却没能随之泄出丝毫。
"工作忙吗?今天晚很多。"秦飞扬体贴地调大冷风,又从身边捞起一盒东西塞过去,"快吃,再过一会儿就要化光了。"
"怎么想起买这个?"惊喜地捧着快要化掉的冰激凌,蔺扶苏边发问边舀起一勺送进口中,冰凉的奶油融化在舌尖上,正是他最喜欢的香芋口味。
"上次带你逛街时看你好像很喜欢。"大口大口吃着冰激凌的动作显出孩子气的可爱,秦飞扬趴在方向盘上笑看着,眼里满是宠溺。
惊讶于秦飞扬的细心,一道暖流缓缓滑过蔺扶苏心中,从小渴求的爱宠因父母的缺失而从未享有过,却意外地由恋人补偿了,郁愤的情绪渐渐消融,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小时候没钱买来吃,后来有钱了,又不好意思让人知道我喜欢这么幼稚的食物......"
伸手揩净漏到蔺扶苏唇上的冰激凌残渍,意犹未尽的秦飞扬倾身吻上去,堵住剩下的解释,残留着奶油味道的唇齿香甜可口,尝过后便再放不开。
来不及躲避突然的亲热,拿着东西的双手也无法推拒,蔺扶苏只得乖乖被索去一吻,好在深夜的地下车库没有旁人,便闭了眼由得他去。

身体带着情事后的慵懒裹在空调被下,冷气已经关了,子夜时分终于刮起的凉风吹进室内,轻柔地抚过裸露的肌肤,舒适得令人叹息。身子倦得狠了,神智却仍清醒无比,印象中,只是半年前刚刚被逼同居时才有的失眠情形再次造访。
转身偎进敞开的怀中,伸手抚上火热的胸膛,再来一次吧,蔺扶苏想,像最初那样被做得昏过去,虽然下面会难受,至少脑子应是无力再去胡思乱想。

经过半年多的磨合,身体的契合早已超出两人想象。蔺扶苏手刚探到下面,秦飞扬便有了动静。
昏沉的睡意被驱散,秦飞扬嘻笑地抓起蠢动的右手,放到口中轻轻一咬,"从没见你这么主动。"
在黑夜中兴奋到发光的双眸下,蔺扶苏登时飞红一张俏脸,暗幸没有灯光,秦飞扬瞧他不见。
"你不想要?"
第一次主动求欢,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问出口的话还是带了羞涩的颤音。
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秦飞扬不是不动心的,身体的反应更快于思维,性器甚至已微微变硬。长叹一声后,秦飞扬低低地笑了,"算了,你这几天工作太累,还是等你下周放年假时再说吧,到时让你榨干我。"
"我下周住院,可能休不了年假了。"
床头灯"啪"的打开,秦飞扬一下坐起来,"出什么事了?你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只是给一个病人捐赠造血干细胞,需要住院几天。"
"......对身体没伤害?"
蔺扶苏无奈地再三解释,终于让秦飞扬放下担忧躺回床上。
灯关掉了,屋内重又陷入黑暗,静默片刻后,蔺扶苏低声问出一直藏于心底的困惑,"秦飞扬,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抚摸后背的手停了下来,一切归于沉寂,等待良久,久到蔺扶苏已昏昏欲睡,秦飞扬开口了,"去年的今天,我拿枪指着你,你一点也不怕,看我吃猫粮,还冲我笑......从没人敢这样,离开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人是谁,所以第二天派人去打听你的名字。扶苏,我对你......一见钟情。"
没有回应,秦飞扬奇怪地看向怀里,微弱的光线下,闭合的双眼没有一丝反应,应是睡得熟了,不由失笑,轻吻上蔺扶苏发梢,也合眼睡去。
不久,窗纱被风拂开,瞬间涌进的月光映出怀中人微翘的唇角,撒落满室清辉。

殷红的血液从手臂抽出,被快速的吸进一旁的血细胞分离机,经过处理,用于救命的造血干细胞流进早已备好的容器,其余的部分又被送回体内。
蔺扶苏躺在病床上,安静地感受着鲜血流进流出。身体不能乱动,脑子却不受控制地想到即将接受这些细胞的那个人。
卢定墨,台湾卢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比他小五岁的阔少爷,那张因生病而显憔悴的脸很是平凡,丝毫没有遗传到卢蔺幼薇的美丽,只有那双狭长凤眼才彰显出两人的母子关系,或许是生病的缘故,脾气有些暴躁阴郁,只有母亲陪伴的时候才略微安定。
想起那天见到卢蔺幼薇为他忙前忙后的情形,蔺扶苏说不出是嫉妒还是伤心,更多的......或许只剩下淡漠。
想得多了也只是徒增烦恼,蔺扶苏甩甩脑袋,想要晃掉纷乱的思绪,脑袋转动间看见一旁桌子上放置的保温桶,里面还剩下半桶滋补煲汤,是秦飞扬特地嘱咐阿芬做的,一大早就拿来给他喝。
笑了笑,向西面望去,一排玻璃让内外空间互览无遗,紧贴玻璃向分离室看进来的那个人正是秦飞扬,此时见他转过头看见了自己,突地做个鬼脸,倒吓了旁边的石炎火一跳。
"蔺医生,你笑什么?"血液科的小护士Marry还是第一次见蔺扶苏笑得这么开心,好奇地问。
愕然回神,蔺扶苏才发觉自己竟呵呵笑出了声,"昨天电视里看到一只会做鬼脸的猩猩,想起来很好笑。"顿了顿,看向仪器旁的小护士,"Marry,以后嫁人记得找个能逗你笑哄你开心的人做老公。"
没想到温和有礼的蔺医生也会开玩笑,小护士娇嗔着叫起来,"不光要会逗我笑哄我开心,还要像蔺医生这么帅的才行。"
两个人的对话立时惹来其他同事欢快的笑声。

从分离室出来,又在病房休息一天,蔺扶苏终于被允许出院了,更令人高兴的是,李院长额外给了休养的假期,连同年假可以玩上两个星期。
把这几天的换洗衣物塞进提包,蔺扶苏又看了看病房四周,确是没落下什么东西,便拿了本杂志胡乱翻着,等待秦飞扬来接。
没过一会儿传来"哒哒"的敲门声,蔺扶苏高兴地拿起提包走向门口,"这么早,不是说四点才能过来......"
门外站着的并非秦飞扬,而是他最不想见的......卢蔺幼薇。

卢蔺幼薇和蔼地看向蔺扶苏,祈求的口吻让人不忍拒绝,"我们能谈谈吗?"
沉默中,蔺扶苏侧了身子让出堵住的门口,随后关上房门。
把提包放回床上,蔺扶苏淡淡地问,"听说令郎的移植手术很顺利,卢太太还有什么问题?"
"不是关于定墨,"摇摇头,卢蔺幼薇热切地盯着蔺扶苏的一举一动,"你之前曾问我是否去过育德孤儿院,我否认了,那是我在说谎,实际上,三十年前我不仅去过,还将一个刚刚出生十天的男婴交给了那儿的院长。"
开场白是如此的出乎意料,蔺扶苏错愕不已,一直看向别处的视线终于转移到卢蔺幼薇身上,对上盈盈欲滴的双眼。
面对那张和自己如此相似的脸庞,卢蔺幼薇的泪水脱眶而出,"你愿意听听这个孩子父母的故事吗?"
见蔺扶苏没有拒绝的反应,卢蔺幼薇接着讲下去,"三十年前,我还是个刚上大学的小姑娘,有一天被绑匪绑架勒索赎金。我是独女,父母宠爱得很,家中又富裕,很快就准备好了一大笔钱。可那些绑匪拿到钱后并不想放过我,在他们要灭口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出现救了我。后来我才知道,父亲除了交赎金还拜托了江湖上的朋友,那个救我的人就是联英社的大哥连城。就这样,我们认识了,因为父母生意的关系来往得很频繁,渐渐地,我喜欢上他。后来父母移民美国,我坚持留在香港,表面是为了学业,实际是为了能时常见他。他大我十岁,一直都很照顾我,我明知道他有妻儿却还是跟了他。不久后,他妻子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因为不能得罪他的岳父,只好和我分手。那时我已怀孕,他要我堕胎,我不肯。直到孩子生下来,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抚养。那时父母一直催我移民,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未婚生子,只好把他送进孤儿院。"
松开绞得发白的手指,卢蔺幼薇一把抓住蔺扶苏手臂,"扶苏,那个孩子就是你,我就是你的母亲。"
相较于生母的激动,蔺扶苏的反应平静得近乎冷淡,"那天为什么不肯认我?"
提及那天表现,卢蔺幼薇充满歉意,"那天太突然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还怕承认后你会恨我,这几天我请了私家侦探调查,现在我确定了,你就是我的儿子。扶苏,我知道没有尽一个妈妈的责任,也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回来我身边,让妈妈补偿你好不好?"
"你不是怕我会恨你,而是怕我恨你的同时不肯给你的儿子捐造血干细胞,对么?" 当看到卢蔺幼薇骤然瑟缩的神态,蔺扶苏知道自己说对了,冷冷拂开生母的手,"卢太太请回吧,我已经过了渴望母爱的年纪了。"
不再理会卢蔺幼薇,蔺扶苏拎起提包,还未迈步,秦飞扬已开门进来,看着泪流满面的贵妇和满眼寒冰的恋人,一时有些发蒙,刚想发问,被蔺扶苏拉住胳膊拽了出去。

一边开车一边不时看向旁边面无表情的蔺扶苏,秦飞扬终于忍不住疑问,"那个女人是谁?"
蔺扶苏唇角忽地浮起一朵轻浅讥笑,"一位有钱的太太,希望我能满足她的某种渴求,作为回报,似乎愿给我优渥的生活和丰厚银两。"
秦飞扬眯起眼睛扫视身边人一眼,大笑出声,"那女人太没眼光,她不知你让男人抱惯了,早就不近女色,选你还不如选我,哦......不如你去问问,那位太太愿意付多少钱,条件优厚的话,我倒可以考虑陪陪她。"
轻瞟过秦飞扬,蔺扶苏悠悠一哂,"秦飞扬,从今晚开始去睡书房。"

马路上,正笔直行驶的黑色奔驰陡地歪了方向,划出一条曲线,吓得并行车辆纷纷躲避后,突然加快速度飞奔而去。

第十二章

连氏大宅的庭院宽阔优美,除了精心整理的花圃,院中还栽种了几株合欢,此刻正是盛放的时节,茸茸的花朵漂浮在翠绿叶片之间,宛若一片朝霞艳丽夺目,花朵的清香渗进清晨的空气,氤氲宜人。在寸土寸金的香港,能够拥有这样一座宅院的,确是人上之人了。
演完一遍太极,连城收好宝剑,端起石桌上泡好的铁观音细细品着,环望这份厮杀半生得来的产业,突然想起为此失去的东西,一阵唏嘘。
"大哥,你的电话,快...快......"
追随连城三十几年的孟标从屋里跑来,因冲得太急,额头已微微见汗,到底是过了五十岁的年纪,早比不上当年的矫捷,唯有忠诚自始不变。
很久没见孟标急得结巴的样子,连城不禁有些诧异,"急什么,慢慢说,谁来的电话?"
在连城的训斥下孟标略略镇定,却仍是心急火燎,"是幼薇小姐。"
连城彻底怔住了,手上一颤,烫热的茶水泼洒到衣服上,留下一片湿痕。

三十年过去,再次听到爱人声音的连城恍若隔世,一声"小薇"唤出,掩埋多年的爱恨情殇一并勾起。
话筒中的女声已没了当年的清脆明朗,更多些温婉低回,带了明显的哽咽惊惶。
渐渐地,连城神色变了,拿着话筒的手抖动起来,让旁观之人也跟着一阵心慌。
许久后,连城放下电话,冲多年的兄弟一笑,"我还有个儿子。"
声音嘶哑,竟掺了哭腔。

被明媚的辰光唤醒,蔺扶苏又蠕动几下,终于懒洋洋地坐起。轻轻拿开缠在腰上的手臂,悄无声息地下了床,看看还在熟睡的枕边人,走到窗前拉上厚重的窗帘,阻断即将转为热辣的阳光。
走动间,脚下不时踢到衣物,东一件西一件俱是秦飞扬扔下,拾到最后一件,竟是条内裤。
说过多少次衣服不要乱丢,收拾起来很麻烦,蔺扶苏不由恶狠狠瞪向床上。
纠成一团的床单只盖住男人腰际,露出大部分古铜色肌肤,紧实的大腿间......
觉出下腹窜上的热流,蔺扶苏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除了刚出院那晚秦飞扬是在书房度过,这两天都忙着帮中生意凌晨才回,每每等他入睡后悄悄爬上床,因怕被赶出去,自然不敢动手动脚,再加上住院的日子,两人算来已有十几天不曾做过。
端详下熟睡的容颜,蔺扶苏无奈叹气,抱起衣服出了卧室。
洗衣机放在紧邻卧室的卫生间里,转动起来有轻微噪音,蔺扶苏把衣服扔进滚筒,又去关上卧室的房门,这才按下运转键。
从卫生间出来,拿起一听啤酒走到连接客厅的露台上,才不过十点钟的光景,炽热的太阳像要把人烤焦样肆无忌惮地发散热量,看看扔在露台一角的橘树,十几天忘记浇水,早晒得枝枯叶黄。
住院一周,嘱咐了秦飞扬倒垃圾、交电费......却唯独忘记给树浇水,蔺扶苏摇头轻笑,黑道大哥,到底不是做家务的材料。
回到客厅拨通物业电话,"请派人来701把一颗橘树搬走。"放下话筒,折到书房,难得浮生几日闲,看看喜欢的书吧。
听到门铃响起,蔺扶苏有些意外,物业的效率何时这么高了?一边嘀咕一边放下书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并不是什么物业公司的员工,蔺扶苏不禁后悔,应该在开门前确认一下的,现在关门的话,来得及么?

看出蔺扶苏蕴藏的不快,卢蔺幼薇下意识地抓紧身边人的衣袖,多年前养成的习惯,在面对棘手的情形时自然而然冒了出来,"扶苏,我们再谈谈好么?"
视线掠过这群不速之客,拄着拐杖的老者,貌似保镖的两个男人,扫视一圈后落回卢蔺幼薇身上,蔺扶苏黑白分明的眸子清冷得没有任何温度,"有这个必要吗?"
"有必要。"
说话的不是卢蔺幼薇,而是面貌威严的拄仗男人。
"扶苏,我是你父亲,咱们一家人第一次团聚,我和你妈妈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一眨不眨地盯着蔺扶苏,连城说不清心理此刻是什么滋味,激动、喜悦、期待、不安......近十年没有过的激烈情绪一股脑都翻了上来。
生父的突然出现让蔺扶苏产生一瞬间的惊诧,不由仔细打量连城几眼,但很快又恢复淡漠的姿态,"我没话想和你们说。"
没想到会遭遇如此的漠视和排斥,连城错愕不已,眼看蔺扶苏退回屋内意欲关门,情急下一把将手杖卡进门缝,左手用力一推,硬是闯进屋内。
站在玄关,连城转头吩咐,"阿标,你和阿文在外面等。"随后把卢蔺幼薇拉进来,关上了门。
被连城一连串迅捷的动作弄了个措手不及,等蔺扶苏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坐进客厅的沙发上,再想赶出去却是不可能了。

连城行走江湖数十年,破门而入的行径不知做了多少,这时大咧咧闯进儿子家,竟无丝毫不妥的感觉,倒是卢蔺幼薇看到蔺扶苏面色不善,很是忐忑,低声下气地哀求,"扶苏......"
烧得猛烈的怒火快要压抑不住时,蔺扶苏陡地升起一股不安,快速地向卧室瞄了两眼,确定秦飞扬没有被吵醒的迹象,悄悄松了口气。
在对面坐下,蔺扶苏不悦地看向两人,"有什么话请快说,我还有事。"
连城老于世故,自然看得出蔺扶苏急于摆脱他们的心思,这时说些骨肉情深的废话也只会让蔺扶苏更加厌恶,索性开门见山地提出来意。
"扶苏,我一直不知你母亲生了你,以至让你流落在外这么多年,现在知道了,自然不能再让你无依无着。今天来找你,就是希望带你回家,认祖归宗。"
蔺扶苏不动声色,"哪个祖哪个宗?蔺家还是连家?"
连城愣了下,"你是我的儿子,自然和我回连家。"
蔺扶苏有些意外,疑惑地看过去,"让一个野种认祖归宗,连先生不怕妻儿反对?"
"你大妈和哥哥都已过世多年了,"说到这里,连城神色黯然,"扶苏,你现在已是我连家唯一子嗣。"
没了嫡子才惦记起私生儿吗?蔺扶苏恍然大悟,先前冒出的一丝感动顿时成了笑话,再看向生父的眼神也带了鄙夷,"难怪,若非断子绝孙,原也不能让连先生屈尊寒舍。"
看到那双冷静眼眸中透出浓重的心灰意冷,卢蔺幼薇吓得脸色雪白,急急乞求,"扶苏,我们已为当年作为后悔莫及,看在咱们血脉相连的份上,你能原谅我们吗?"
对亲情寄予的最后一份希望也彻底破灭,蔺扶苏反而平静了许多,"卢太太何出此言,你我无怨无仇,何来原谅之说。"
连城早年脾气火爆,晚年时收敛不少,可碰到蔺扶苏这样油盐不浸的性子也不免焦躁起来,偏偏这儿子又不比别人,威胁恐吓一概用不得,此时已急得口不择言,"我们知道对不起你,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我和你妈妈都会尽力补偿,只要你肯认我,日后连家所有产业都是你的,你何苦拒之门外。"
似是没想到连城会这样直白,蔺扶苏看着那气急败坏的神色,愕然失笑,"扶苏不才,却也有手有脚,自能赚得饱衣足食,无意贪图别人富贵。"
最后一招也无效,连城脸上蒙上一层颓败之色,但心中也隐隐升上一股赞赏,能对庞大财产无动于衷,这样的儿子,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谈判失败,卢蔺幼薇忍不住失声痛哭,连城喟然长叹,"扶苏,我们毕竟是生你之人,你怎能狠心看我们孤独终老,况且你只身一人,难道不寂寞,我们再不好也是个倚靠,总好过你独自打拼。"
淡定望着两人,蔺扶苏缓缓道:"我幼时也曾羡慕旁人父疼母爱,午夜梦回,不止一次乞求些许温暖,无奈人世寒凉,唯有炼成铜筋铁骨方能不受欺凌,也养成今日铁石心肠。如今的蔺扶苏,早已无需父母庇佑,一副冷心冷肺自有人愿拿真心来贴,甘愿为我遮风挡雨,二位心意,恕我无福消受,还请施舍给旁人去吧。"
这番话内容辛辣讥讽,语调却缓和平静,似闲话家常般娓娓道来,说到最后几句,蔺扶苏脸上甚至挂了浅浅微笑,竟能隐约从中品到幸福的味道。
卢蔺幼薇忘了哭泣,和连城怔怔呆坐,气氛一时变得死般沉寂。

时间不早了,蔺扶苏看了看壁钟,"如果没有其他事了,二位请......"
"扶苏,你把干净的内裤放哪个柜子啦,我怎么找不到?"
突兀的男声自客厅西侧的走廊深处响起,诡异的内容伴随"哐当"一记木门撞击声传进客厅。蔺扶苏倏地变了脸色,一跃而起奔向卧室,留下连城、卢蔺幼薇,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看向蔺扶苏身影消失的墙壁拐角处。

赤身裸体的站在卧室门口,秦飞扬愉快地看着恋人因自己一句话冲过来的样子,没等蔺扶苏跑到跟前,已张开双臂迎上去揽进怀里,同时吻上开启的红唇。
还没出口的话被堵在喉咙里,蔺扶苏焦急地想要挣开抱上来的强健身躯,怎奈却被越抱越紧,紧贴的小腹上甚至能觉出抵着的硬块热度。
"啊......"尖利的女子叫声让吻得如痴如醉的秦飞扬吓了一跳,匆匆抽出探进蔺扶苏嘴里的舌头,抬头扫视间,一张扭曲的女性面容霎时跃进眼帘。
蔺扶苏停下推搡的动作,暗叹一声后转过身子面向尾随而来的卢蔺幼薇和连城。
不同于卢蔺幼薇的失声惊叫,同样受惊过度的连城张大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直到看清抱着儿子的男人长相,才结结巴巴地喊出口,"飞......飞扬!"
"干爹!"
认出来人,秦飞扬也愣住了。

"干爹,您怎么在这儿?"
饶是秦飞扬随性惯了,这时也不禁尴尬万分,连忙往蔺扶苏身后挪了挪,遮挡住因惊吓而垂软的器官。
像是溺水而死前的窒息,连城一口气喘不上来憋得脸色铁青,过了许久才省起呼吸,颤巍巍地指着贴在一起的两人,"你......你们......"
瞄了眼怀里的恋人,秦飞扬冲连城一笑,"干爹,这是扶苏,我的恋人。"随后又紧了紧环在蔺扶苏腰间的手臂,"扶苏,干爹什么时候来的,你们认识?"
蔺扶苏侧头斜睨过来,微微上挑的凤眼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采,"他是你干爹?"不待秦飞扬回答,又忽地抿唇一哂,风致无限中透着股子似笑非笑的神气,让秦飞扬无端地打了个寒战。
"你是他干儿子,我是他私生子,秦飞扬,咱们两个......算不算孽缘?"
仿佛被原子弹袭击过的广岛,秦飞扬脑子一片废墟,茫然的目光在蔺扶苏和连城间逡巡好半晌,不解的谜团才在卢蔺幼薇的容貌上寻出端倪。
醒悟出几人关系,秦飞扬不敢置信地望着怀里人,只在心里哀嚎叹息:老天,这玩笑开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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