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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上)


蔺扶苏走后音讯全无,秦飞扬的日子一下子回到原点,每日下午去巡视地盘、产业,晚上坐镇店中处理一应杂事,空闲时与兄弟们喝喝酒赌赌牌,好似又恢复单身时的自由自在,唯一不同的是心里多了牵挂,不论多晚都要回家。
不知何时养成了习惯,每次走到楼下都要向上望一眼,期待灯光亮起,那人已经回来,可每次开门后面对的都是满室寂静。久了,只觉屋子大得离谱,空荡荡的难受,可不回去,又牵肠挂肚焦躁难安,只有睡在那张床上,抱着蔺扶苏枕过的枕头才能安稳睡上一觉,梦中幻想怀里仍旧抱着他。
连城没再让秦飞扬跨进大宅一步,却也没夺了他权,一切照旧,仿佛那三天从未存在过一般,只是再不复当初父子似亲密。江湖人嗅觉灵得很,眼见两人行迹日渐疏远,自然少不了多方打探,却一直不得其中真相,流言变了几遭,让连城听到后揪了祸首出来狠狠折腾了一道,从此消停,人人皆知秦飞扬仍是稳坐东宫,觊觎者收起爪子,江湖又是往日局面。
如此情形持续将近半年,才被春节过后一封来信打破。信封脏兮兮,和一堆帐单一道胡乱塞在信箱里,秦飞扬取出时险些便要扔掉,幸亏眼尖得瞄到寄信人名姓,这才免了日后懊恼。

"离港不久,苏院长告知事情顺利解决,你已无恙,甚慰。彼时我正忙于行程,无暇他顾,其后一路奔波,一直未能及时联络,不知是否害你担心。
我现处苏丹境内,与众同伴从事难民救护工作,经常忙得焦头烂额,一天恨不能拆作48小时,往往倦极而眠,睁眼后一日已然度过,直到日前稍有闲暇,恍然惊觉已过数月,竟不知你近况如何。
此地艰苦异常,无任何通讯设备,手机亦不能用,只一趟邮车月余来访一趟,无奈,提笔撰文,只不知此信要过多少时日才能到你手上。
我在这里很好,虽然累极,但能救生灵于水火,比起繁华的香港,这里的难民应更需要我,此中成就及满足感绝非和平盛世里能轻易获得。唯一美中不足处,当是你不在身边之故。
你呢,近况如何?娱乐城生意是否兴隆依旧?芬姐手下又添了几位漂亮小姐?酒呢,我没看着你,是不是又喝得很多?
写了这么多才突然觉出可笑,你未必还肯在原地等我,又或者,这封信未必能寄到你手中,即便你真的收到,也未必会回信给我。罢,只当我闲来无事,为这段时日作文纪念。只不过,你当真回信的话可要尽快,此地工作已告一段落,恐怕不日将前往下一地点,具体位置尚不得知,太晚的话只怕错过。
呵,我真是要求得太多了,算了,看幸运女神可愿垂青我,且将信寄出再说。"
秦飞扬又惊又喜地读完,目光移动到最后一行,赫然发现落款日期竟然是两月之前,顿时破口大骂:"什么破效率,邮件要寄这么长时间!"
扔下信纸,秦飞扬立即打电话给助理,"马上给我订张去苏丹的机票。"合上手机,又捡起信来反复的看。
此时正值凌晨四点,可怜助理小于忙碌一天,刚沾上床又被叫起,不知老板发什么神经,又不敢抗议,只得去给航空公司打电话,一边干活一边抱怨,"如今这世道,赚钱真正不易!"

不一会儿,小于回话来,"老板,香港尚无直通苏丹的航班,且那个国家刚刚发生动乱,目前已全面禁止入境。"
秦飞扬一把将手机扔到墙上,砸得粉碎,喃喃咒骂:"蔺扶苏你疯了,跑去什么鬼地方。"
骂归骂,无奈别无他法,他只不过黑道老大一名,毕竟不是通天人物,说服不了航空公司为他单开一架飞机,着急也是无用,骂过后,也只得老老实实坐下来,找出纸笔写信。
秦飞扬从来狂放,最年少轻狂时也未干过这般小儿女事情,谁料三十几岁写起情书,初初落笔实不知说些什么,只好将蔺扶苏信中问题一一做答,最后大笔一挥,"快回来,我想你。"
写毕天还未亮,秦飞扬已无睡意,捏着信纸捱到邮局开门时间,飞车冲过去寄航空特快,照来信地址写就封皮,交给服务人员。

秦飞扬暗暗祈祷,只盼此信速速交到蔺扶苏手上,谁知寄出去后直如石沉大海,一丝消息也无,急得他上窜下跳,脾气一长再长,每日脸色阴沉得似人欠他五千万。众手下暗自揣测老板是否已界更年期,人人自危绕着他走。
这日秦飞扬正招了众助手在办公室开会,电话响起,话筒中传出清亮男声,"秦飞扬,是我。"
话筒中有些微杂音,不甚清楚,饶是如此,秦飞扬还是一下子辨认出这把日思夜想的嗓音,捏着话筒的手顿时握得死紧,似乎这样便能抓住这人不再溜掉,心跳得几乎从腔子中蹦出来,几个月积蓄下来的担忧焦虑瞬时找到宣泄的出口,便要就此发作,这股子闷气转了几转,终是又压了回去,只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你现在在哪儿?"
十八章
(下)

"我在索马里南部的一个小镇,医疗组上个月转移到这里。"蔺扶苏的声音轻快明亮,带着淡淡笑意,"我收到你的信了,苏丹的朋友转寄给我费了些时间,今早刚刚拿到手。秦飞扬,我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秦飞扬扫一眼室内,芬姐已自老大脸色中得知通话人是谁,这时见他一眼瞄过来,立即识趣地招呼其余众人出去,顷刻便只余下秦飞扬一人。
没了观众,秦飞扬毫不掩饰地爆发出来,咬牙切齿道:"蔺扶苏,你活得不耐烦了,跑去那里送死吗?马上给我回来。"刚刚骂完,又省起口气太重,立刻换成央求,"扶苏,香港已经风平浪静,无需你在外游荡,快些回来。"
彼端传来些微沉默,吓得秦飞扬提心吊胆,旋即听到蔺扶苏略带歉意的解释,"恐怕不行,无国界医生组织并非每个医生都能进入,我争取到这个机会殊为不易,岂能轻易退出,再者,一时也找不到合适人选顶替。飞扬,我十分看重这份工作,并不止为你才滞留不归,请给我一些时间,待做出一些成绩,再寻适当时机请辞。"
秦飞扬不悦已极,又不忍拂逆其意,闷闷问:"要多久?"
"什么?"
"要到何时你才能回来?告诉我一个时间,我要知道需等多久?"
"......"蔺扶苏犹豫须臾,道:"两年,两年后我一定归来。"
秦飞扬斩钉截铁道:"好,我就等上两年。你记住了,两年之内不回来,我亲自过去逮你。"
蔺扶苏开心大笑,"好。"

两人达成协议,蔺扶苏只需定期回报行踪即可,自此安心到世界各地游荡。
蔺扶苏所在医疗组转移频繁,今日尚在非洲,隔日已往中东,联络方式更是五花八门,写信、电话、传真、电子邮件,端看当地条件如何。秦飞扬从此手机二十四小时开通,邮箱每日查看,逐渐习惯这样远距离恋爱。每次看信,甜蜜动人处别有一番滋味,然唯一不满即是再不能似往日缱绻缠绵,每每讲电话时,甜言蜜语到极处化作浓情蜜意,欲火升腾后却摸不到真人,往往落到冷水灭火的地步。秦飞扬冲过几次冷水浴后,暗悔当初头脑发热答应了蔺扶苏,竟至落到如此地步,当真欲哭无泪,只好一天天地数日子,恨不得这两年瞬间飞逝。

这日,娱乐城新招数名美貌男孩儿服侍客人,其中一个叫果果的,很是精乖,且眉眼间颇有几分肖似蔺扶苏,秦飞扬一见之下挪不开眼,久久盯了一阵。那神态落进男孩儿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当晚便摸进办公室蹭到秦飞扬身边,使出浑身解数巴结起老板来,一双手也顺着秦飞扬大腿往上移,几下便撩起一团火。
秦飞扬正憋得难受,一把将他掀到办公桌上,摁住了亲上去。
果果很是得意,一边扭着身子替秦飞扬解衣扣,一边发出柔糜的喘息,呻吟般叫道:"扬哥。"
秦飞扬胯下本已涨的生疼,听了这媚叫反而如被浇下一头冷水,立时清醒过来,看看身子底下那张冶艳到极处的面孔,哪里还有一丝蔺扶苏清丽的影子,再省起恋人的洁癖,欲火顿时淡了,皱了皱眉,也不理会果果错愕失望的眼神,挥手轰他出去。
晚上到家,秦飞扬越想越觉窝囊,到嘴的肥肉竟然不敢吃,传出去实在大失面子,睡到半夜又爬起来,打开电脑发出一封邮件。
"扶苏,公司新招的少爷个个标志,且极愿献身,你再不回来,别怪我找别人暖床。"

翌日清晨,秦飞扬犹在熟睡,被电话惊醒,蔺扶苏自彼端命令道:"马上去宠物医院找李梓意。"说完不待回复已然挂断。
秦飞扬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呆愣片刻后乖乖起身前往爱心宠物医院。

进到医院里面找到李梓意,秦飞扬径直道:"蔺扶苏要我来找你。"
李梓意从未见过秦飞扬,只当他是扶苏朋友,热情招呼,"你就是秦飞扬吧,扶苏今早刚打电话跟我说你要来,"一边说一边将他引到一间手术室,"你的宠物呢?猫还是狗?拿出来吧。"
秦飞扬诧异莫名,"什么猫狗?我从不养宠物。"
李梓意也是一头雾水,反问:"没宠物,那扶苏要我帮你做什么阉割手术?"

两人大眼瞪小眼怔愣半晌,秦飞扬突地醒悟过来,顿时气结,飞车回家,一封电邮发过去,"蔺扶苏,限你10日内寄裸照回来,老子用来自慰。憋死了我,小心你一辈子做寡妇。"
第十九章

(一)

秦飞扬与蔺扶苏时常联络的消息不知让谁捅到了连宅,连城听了神色淡淡的,也不言语,倒是孟标第二日跑了来,要了小姐和包间喝酒。
秦飞扬听到手下报告后赶来,被孟标拉住聊天。两人天南地北一通之后,秦飞扬笑,"标叔,您和我还用打哑谜?有什么话只管吩咐。"
孟标不好意思地嘿嘿一乐,"飞扬,你知道,你干爹一直担心扶苏,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秦飞扬不待孟标说完已了然于心,知是连城不肯拉下脸来问他,笑,"标叔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孟标笑笑不再说话,两人接着喝酒去。

秦飞扬当晚将蔺扶苏来信整理妥当,翌日带到公司影印,又将电子邮件打印了,统共整理成一册,情人间私语处拿墨笔涂黑,余下尽是些日常工作生活琐事,命人送去连宅。
连城见是秦飞扬送来,先是一黯,到底接了过来,一张张翻看,看完后,依旧无言。
直到过了月余,秦飞扬才接到孟标电话,"飞扬,晚上过来吃饭。"
秦飞扬知是连城吩咐下来,不敢怠慢,晚上早早过去,顺手携上蔺扶苏这日新寄来的一封信。

桌上摆的仍是香气扑鼻的佛跳墙,秦飞扬碗里堆得满满,坐在对面的孟标仍笑呵呵又夹一筷给他。秦飞扬偷瞟一眼坐在上首的连城,虽不见笑容,已知一切雨过天青,宽下心大快朵颐。
连城吃了几筷便撂下,拿起秦飞扬带来的那封信看,内里信件秦飞扬一早看过,都是些生活琐事,并无亲密言语,是以放心呈上。
看到最后一页,连城忽地乐上眉梢,惊喜地向孟标叫道:"扶苏说一位叫露茜的同事向他求婚,他正在考虑。"
孟标一愣,看向秦飞扬,只见他不紧不慢擦擦嘴,自信封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连城,"扶苏左边那个就是露茜。"
连城顾不上思忖秦飞扬神态,喜滋滋接过来看,照片上一排六人,扶苏正站中间,左边一名黑人大汉,高出他一头,搂住扶苏肩膀笑得正欢,一口白牙晃得人目眩。五名同事头上均用炭笔标出名姓,那大汉头上赫然两字--露茜。
连城顿时一口气憋在半途,喘不出来咽不下去,面孔几要涨成猪肝色,看的孟标一阵心惊胆战。
秦飞扬犹自凉凉笑,"那是一名加拿大医生,名叫威廉,扶苏所在医疗组并无女性同事,露茜是他花名。"
连城盯住照片半晌,恨恨道:"去叫他回来。"
秦飞扬摊摊手,"他们人手不够,只怕一时不得便回。"
连城冷笑数声,恶狠狠道,"就说你病重将亡,要他速归。"
秦飞扬怔一怔,似突然开了窍,心中窃喜,忙忙点头答应。
此际,连城终于露出懊恼之色,直后悔拆散这对鸳鸯,早知儿子要被外国鬼子拐去长驻海外,还不如便宜了秦飞扬。
第十九章

(下)


天空阴霾一片,见不到丁点阳光。三月份的细雨打在脸上,湿漉漉的,顺着眼角滑下来,似抹不干的泪。
蔺扶苏终于回来,未待秦飞扬设计骗他,便已归来香港,此时距两年之约尚有半载。
秦飞扬站在雨里,看那架银灰色机身缓缓降下,那里载着他心爱的恋人,即将回到他身边。
苏静芊哭肿了双眼站在他身边,若不是靠李梓意扶着,只怕已软倒在地。
"医疗组在阿富汗救援难民的时候遭遇路边炸弹,四人死亡,扶苏伤到头部,已昏迷一周,"李梓意将自父兄处听来的消息告知身边两人,"医院已安排好手术,等扶苏一到立刻着手治疗,相信很快会有好转。"
苏静芊啜泣着点头,秦飞扬矗立无声。

机舱打开,数名医护人员从中抬出一副担架,秦飞扬浑身一震,向前迎去。
俊秀的面容苍白若纸,覆在氧气面罩之下,浓黑的头发不见影踪,只一层层雪白的纱布缠在上面,遮住整个头颅。
秦飞扬不敢想像恋人究竟遭遇了何种痛苦,此时此刻,他情愿那人仍到处奔波,令他饱尝相思,也不愿以这种方式团聚。
"扶苏,扶苏......"不住轻唤恋人名字,秦飞扬伸出手去轻轻握住被单下露出的右掌,纤细的腕子不复旧时丰润,足足瘦了一圈,可想工作艰辛。
李梓意从后面追上来,同时滑到身边的还有一辆救护车。
"马上去医院。"拉开阻住了担架的秦飞扬,李梓意看向从车上下来的二哥,几名玛利亚医院里相熟的护士接过担架送到车上。
李耀杰冲弟弟点点头,"我们已安排最好的治疗方案,手术由父亲亲自主刀。"

手术室门扉紧闭,扶苏被推进去已近五小时,尚无一人出来宣布结果。苏静芊身体支撑不住,已被秦飞扬命人送回休息,门外只余他与李梓意。
不理会焦躁地走来走去的另一人,秦飞扬径自拿出一枚指环把玩,样式简洁大方的铂金戒指盛在红丝绒盒子里,在灯光下发出金属的光芒。
不合时宜的举动惹来对方奇怪的注视,注意到李梓意眼神,秦飞扬笑,"上个月买的,本想等扶苏回来就给他套上......"话到半截,笑容隐去。
"那......那个......,扶苏喜欢男人?!"李梓意震惊得张口结舌,抬到半空的脚竟忘了放下,好半晌才缓过神来,"他怎么都不跟我说,你们什么时候......"
不欲背后刺探朋友私隐,问到一半,李梓意硬生生咽下后半句,看着秦飞扬的眼光却不自觉已充满好奇。
无意解释其中误会,秦飞扬泰然自若,直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迅速接近手术室,手杖敲击地面的哒哒声传进耳里,才终于变了脸色。

"扶苏呢,他在哪儿?"
急切惊慌的问话伴随一队人马冲到手术室门前,为首一名老者脚步不便,因走得甚急,即便有手杖支撑,亦止不住趔趄了一下,让秦飞扬一把扶住。
望着老者身后两名保镖似随从,李梓意一天之内受到第二次惊吓,他所认识的蔺扶苏,不过小小医生一名,性向亦普通不过,突然间冒出一位同性恋人已令人大跌眼镜,这老者又是何人?看他衣饰气度,绝非寻常格局,天,好友何处结识这班人物?
连城一把抓住秦飞扬手臂,似握救命稻草,力道之大令手上青筋根根爆起。
"扶苏到底伤得怎样?为什么不令人通知我?"
秦飞扬扶他至一旁坐下,"您心脏不好,我本想等情况明了再和您说。扶苏伤到头部,仍在手术,目前尚不清楚?"
"伤到头部?"连城顿时眼前一黑,"他......他............"
"扶苏命大,不会有事。"不知是安连城之心,亦或宽慰自己,秦飞扬毫不客气地打断养父,只是紧抿的唇角到底泄出内心深处不安。
连城阅历无数,如何不知秦飞扬在安慰自己,但此时此刻,只盼人人吉言,就此化险为夷,哪里还理会得了许多。

几人或坐或站,等待手术结果,几近子夜,手术室门终于打开。
李院长摘下口罩,宣布结果。
"手术十分顺利,脑部淤血已全部清除,只需平安度过二十四小时便无性命之忧,但是否有后遗症,还需日后观察。"
连城如蒙大赦,双腿瘫软得站不起来,秦飞扬亦需深吸一口气,才能镇定如恒,上前道谢。
奇怪于二人身份,面对这不同寻常的关切反应,李院长探询的眼神看向小儿子,却只得来同样不明所以的困惑目光。

二十四小时安然度过,令所有人松出一口气。待扶苏一切指征稳定后,在李梓意的帮助下,秦飞扬被获许进入加护病房。
蔺扶苏安安静静睡着,被单下的身体插满各样导管,仅一只左手露在被外,修长的指骨越发显出单薄。避开手背上插着的针头,秦飞扬轻轻摩挲着那几根手指,从口袋中掏出戒指,一点点套进无名指上。
"我知道你工作一直很累,正好趁此机会歇一歇,不过千万别睡太久,知道吗?"
伏在扶苏耳边,秦飞扬低声祈求,眼里是宠溺的笑。

从这日起,秦飞扬与连城重又回复往日父子默契,日日相协来医院报到。
李氏父子从苏静芊处知道两人身份,均为扶苏庆幸。
第五日上,秦飞扬刚从医院回家不久,又被急电找到,李梓意自医院打来,兴奋大叫,"扶苏已醒,速速赶到。"
秦飞扬飞车赶来,未等进病房,先被请进院长办公室,定睛一看,连城已然在座,李氏父子三人皆面色凝重。
秦飞扬只觉心往下沉。
"扶苏今日上午已经苏醒,我们为他做了详细检查,由于伤在脑部,引发后遗症,可能会对视力造成一定影响。"
尽管李院长措辞委婉,听在秦、连两人耳里,不啻晴天霹雳。
"扶苏......会失明?"
秦飞扬僵住,沙哑的语声传到耳畔,竟不知是自己亦或连城发出。
"不,尚无如此严重,"李耀杰替父亲做出解释,"扶苏双眼仍有一定光感,只是视物极度不清,接近全盲,日后生活恐会不便。"
秦飞扬定一定神,问:"能否治愈?"
事到如今,伤心纯属无用,当务之急,乃想方设法为扶苏治疗。
"照检查情况看,尚不确定问题由何引起。目前推测有两种可能,一是脑部视觉功能完好,只是残留的部分淤血压迫视神经,造成视觉暂时失灵。这种情况最为乐观,稍假时日,辅以药物治疗便可治愈。第二种情况......可能是视神经本身遭爆炸损伤,以目前医学手段,极难好转。"
院长看向两人,"确切病因还需观察一段时日才能断定,在此期间,我们需要二位协助,安抚扶苏情绪,我们将竭尽全力为他医治。"

第二十章(结局)

病房里十分安静,只仪器声间或响起。秦飞扬走近床边,发现氧气面罩已经除下,恋人正合眼休息,露出安详睡容,不由伸手抚上一侧面颊,细细摩挲。
"你来了?!"
觉到脸上麻痒,蔺扶苏自小憩中醒来,睁开双眼,因看不见人在哪里,视线不知转向何方,十分茫然。
秦飞扬仔细看那双眼,依旧清澈如水中黑晶,却因失去焦距显出无奈无助,心中一阵刺痛。
俯下身子在眼上轻柔一吻,笑,"醒了?!伤口还痛吗?你可真能睡,害我等足五天。"
感受到上方熟悉的温热气息,蔺扶苏异常平静,"他们可有告诉你,我已失明。"
秦飞扬轻快回答,"只是暂时如此。"
"不过五成希望,或许再无好转。"
"无妨,有我养你。"
蔺扶苏精神不佳,支撑到这时已有些疲累,无力再说,又倦倦合眼沉睡过去。
秦飞扬凝视良久,转身,向不知何时进来的养父道:"我会照顾他一世。"
连城默然,终于点头,哽咽不语。

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扶苏身体复原大半,因手术削去的头发长出短短一层,只伤处还缠绕着一圈纱布,这时靠在床头,听李梓意为他拿来的一张CD,小提琴声悠扬悦耳,打发掉整日呆坐的无聊。春末下午的明媚暖阳射进窗来,笼在他身上,染出一层淡淡金辉。
正听到精彩处,音乐突然停掉,一双手摁下停止键,随即到扶苏耳边摘下耳机。
"听什么这么入迷,叫你好几声都不应。"
向发声的方向转过头去,雾蒙蒙一团光影闪动,不由皱起眉头。
"你怎么又来?"
如此遭人嫌恶,秦飞扬气结,顿时发作,狠狠瞪过来。
"再说一遍!"眯起眼睛,秦飞扬轻柔地要求道。
这怒气太过强烈,即便看不见,亦能明显感到刀子般视线,蔺扶苏瑟缩一下,无胆再行挑衅。
瞪了好一会儿,直待蔺扶苏手足无措,秦飞扬才吁口气,盛出碗汤,塞到他手里。
中午吃的太少,蔺扶苏这时已有些饿,木瓜排骨汤的喷香味道钻进鼻里,不想亦不敢拒绝,乖乖端了碗喝。
几口喝完汤水,碗里还剩下排骨,秦飞扬拿过碗,用勺子舀起送到他嘴边。
病房不时会有护士来往送药,蔺扶苏不愿让人看到两人这般暧昧亲密画面,却无抗议之声。这段时日里冷落秦飞扬太多,已惹得他极度不满,哪敢触动逆鳞,只得一口口吞下。
全部吃完,秦飞扬收拾起碗筷,忽然觉得异样,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仔细打量蔺扶苏上下,目光落到手上,光洁修长,无一分装饰,眼神立时一凛。
"戒指呢?哪去了?"
怒气腾腾的问话让蔺扶苏刚刚松懈的神经又绷起来,小心翼翼从枕头下摸出指环,"在这儿。"
"为什么不戴?"
蔺扶苏沉默,久到秦飞扬十分不耐,才说,"你无需给我承诺,我已不想和你继续下去。"
空气滞住,许久,传来一阵咬牙切齿声,"为什么?"
"我已失明,不欲拖累他人,现在分手,对你我都好,免得将来成为怨偶。"
"失明只是暂时性。"
"一个月了,毫无起色,你我心知肚明,院长不告诉我诊断结果,只是怕我难过。"
"我并不介意。"
"我介意,"蔺扶苏摇头,"秦飞扬,请留些自尊给我,我不想变成一个累赘。"
"所以这一个月你冷落我,想让我自己离开?"
蔺扶苏默认。
"呵呵......"蔺扶苏听到一阵笑声,吃一惊间,肩膀已被一双手臂死死攫住。
"蔺扶苏,你可真聪明得过了头,你怕被我抛弃,索性自己抽身先走。"湿热鼻息吹进耳里,是秦飞扬的怒极而笑,"你究竟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你就这么笃定我们的结局?"
蔺扶苏脸色苍白,"你说得对,我不想再尝一次被舍弃的滋味,我身体健全时尚能承受,但现在......我已经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经受。"
秦飞扬满腔怒气消散,只剩下心疼。
"不,别把我当成他们,我答应过你一辈子,心甘情愿,只要你活着在我身边,不管什么样子,我都能接受。扶苏,别那么胆小,给我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好不好?"
蔺扶苏没有回答,火热的双唇倾上来,把拒绝的话语封住,身子落进熟悉的怀抱,挣扎无效,被迫缠作一团。
在几欲窒息之前,口唇终于松开,蔺扶苏气喘吁吁,苍白面色已被嫣然红晕代替。
"放开!"
觉出衣服底下蠢蠢欲动的手,蔺扶苏惊叫,不久护士就会进来换药,被人撞见,他下半生已不必见人。
秦飞扬一边恶意玩弄手中器官,一边笑,"扶苏,你怎么能指望我放开,这一辈子,你都休想逃跑。"
"不,会有人进来......"蔺扶苏哀求。
秦飞扬深知他罩门所在,故技重施,威胁道:"把戒指带上,我就放开,不然......呵呵,扶苏,我们把你同事请进来看真人秀,好不好?"
"我戴,我戴......"
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蔺扶苏终于举手投降,任秦飞扬再次把戒指套到手上。
抽出手,秦飞扬搂住怀里的身子,在失神的恋人耳边轻笑,"我听说,失明的人没了视觉,其他器官反而更加敏感,原来是真的......扶苏,其实这样也挺好,对不对?"
要害处残留的甜蜜触感清晰无比,蔺扶苏脸腾地发烧,红得似滴出血来,不知是羞是气。
喘匀气息,蔺扶苏摸索着抓住秦飞扬衣领,恶狠狠道:"秦飞扬,我就信你这次,敢负我,日后让你好受。"
秦飞扬双眼浮上满足的笑,一口咬上恋人双唇,"一言为定。"

探视时间已过,秦飞扬收起碗勺出去,恰好碰上前来换药的护士,回头瞥去,恋人脸上红晕未褪,还残存一丝羞恼模样,听到护士声音又添一份惊惶,暗暗好笑。
出得门来,秦飞扬拐进一旁会客室。
"汤都喝了?"站立窗前的连城回过身问道。
"是,扶苏今日胃口很好。"
"哦,那明天再让厨子炖一锅,你拿了过来。"
秦飞扬上前扶住连城手臂,走出去。
"干爹,明日和我一道进去看他......"
连城摆手,"不不,他不会想见到我,你陪着就好。"
秦飞扬暗自叹息,想一想,道,"扶苏恢复良好,不过眼睛的事急不得,需慢慢来,李院长建议可以回家休养,只要定期前来检查即可。"
连城听了若有所思,一会儿道:"扶苏这样需得有人服侍,你们现在住的地方太小,请佣人不方便,等他出院,你们一道搬来我这里,便于照顾。宅子有的是地方,他若不想见我,我躲开就是。"
虽是命令口气,秦飞扬却知养父实是在求他帮忙,连声赞同,"是,您那里地方大,扶苏住起来也舒服些。"

转眼间已是夏初,蔺扶苏伤口痊愈准备出院。李梓意前来帮他,一边将东西一件件收进包里,一边看一眼沙发上的好友,目光落到手上戒指,还是忍不住别扭一下。
"你真的决定和他在一起?"
蔺扶苏点头,"嗯。"
"也好,至少不用担心没人照顾,"李梓意嘀咕一声,想了想,又道,"要是他欺负你,记得告诉我,硬碰硬是困难些,不过可以暗里给他下药。"
蔺扶苏大笑,"是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记下了。"
正聊着,秦飞扬推门进来,"出院手续都办好了。"
背后算人短长,让黑道老大知道可不是玩的,李梓意心虚,把收拾了一半的东西放下,躲出去,临走还不忘找台阶,"我不作电灯泡。"

秦飞扬走过来扶起他,阳光下看恋人那双眼睛,莹光流转,引人心魂。
"专家会诊结果出来了,是淤血残留缘故,再过段时间,等脑部自动清除就会好转,且再耐心等等。"
"知道了,学长方才已告诉我。"
蔺扶苏脸上露出浅笑,安静恬淡,秦飞扬看着,只觉平安喜乐。
"笃笃"敲门声打断秦飞扬欲行亲吻的动作,李梓意探头进来,"我哥要你过去拿药。"
"我去去就回。"秦飞扬随李梓意走出去。
屋里只剩他一人,蔺扶苏摸索着走到窗前,光线射进眼里,已能看出物体大致形状。抬起左手到眼前,一圈朦胧白光套在上面。
眨眨眼,再眨眨眼,试图看清这小小东西。
太阳从云层后出来,光线渐渐增强,跃入眼帘的形状越发清晰......

秦飞扬进来,看到蔺扶苏正将戒指拿在手上。
"怎么又摘下来?"
一边抱怨,一边走到跟前,却见蔺扶苏正似笑非笑望着他。
"这戒指里面刻的什么?"
阴冷轻柔的问话让秦飞扬心里咯噔一下,"你说什么?"
戒指被托在手上,内圈里八个小字--"秦氏专有 旁人勿动",在阳光照射下清晰可辨,递到秦飞扬跟前。
"我何时成你专属,竟需用到白金作标签,你何不直接在我额头上书‘觊觎者杀无赦'?"
秦飞扬狂喜,"你能看见了?"一把抱住,半是高兴,半是为转移怒气,往蔺扶苏脸上亲去。
"放开!"蔺扶苏气犹未消,却推不开秦飞扬怀抱,几番撕扯下来忘了发火,吻在一处。

病房门未合严,连城从门缝里望进去,嘴角一抽一抽。
两个儿子亲热的场面实在太过火爆,脆弱的心脏受不住真人秀带来的刺激,只好转身走掉,来个眼不见为净。
孟标察言观色,跟在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楼来,在医院花园中踱步。
花园里人不少,多是病人出来晒太阳,三三两两有说有笑,一派鸟语花香,绿荫毯子似铺开,看久了,心情也变得舒畅。
"唉,罢了罢了,只要他们那高兴,还有什么可求。"
走累了,在长椅上坐下,连城彻底想开,吩咐道,"告诉管家不用准备客房了,看这样子,怕是不会来住了。"
孟标答应一声,肚里暗笑。
"做人不可太贪,扶苏总算平安,老天对我不薄。"
连城仰天一笑。
此际正是天高云淡,阳光正好。

--全文完--

连载近半年,终于完结,今夜终于可高枕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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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aradara13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